提起童年,总使我有些向往。虽然我的童年生活多的是痛苦,少的是快乐与幸福,但我总觉得是我生命中最深刻的一段路程。许多难以磨灭的痛苦锻炼了我坚强的人格和品质,影响着我的一生。
我的故乡是白于山区典型的贫困村,村里六十多户人,都与土地打着交道,早出晚归。我们这一家也不例外。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家庭生活十分贫穷,加之我们姊妹五人,生活更是困难。我在家中排行老三,在我之前,母亲生过两个哥哥,老大是我现在的哥哥,老二生下一段日子后夭折了。在我之后,母亲还生了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听母亲讲,我是在一个收获的季节里出生的,就在我出生的前一个小时,她还从地里挖回一大包野菜。
家里孩子多,家庭生活不好,年幼的我像一个野孩子,有时身上一丝不挂,还是格外的欣喜。在那个时候,没有羞涩与痛苦,经常与一群毛孩子无忧无虑地玩耍。看着一家人艰苦的生活,母亲常常唠叨:女孩子养大嫁人了就给家里减轻负担了,男孩子识几个照门字就得了,回家种地就把自己的嘴巴顾住了,也能给家里添一个劳力。然而,事实并非母亲想象的那样如意,我还没有到了上学的年龄,就莫名其妙地得了一种怪病。
我三岁那年,村上给孩子种花(打预苗针),我和其他小孩们一同高高兴兴地去了。没想到,我打针后身上就起了疙瘩,慢慢地就变烂,直到感染了全身三分之二的面积,家人才开始治疗。当时农村医疗技术落后,请什么医生也治不了,我每天都疼得哭哭啼啼,急得母亲也跟着哭,父亲也没有什么好办法。除了吃药打针治疗外,还用了一些土办法,把蜂蜜和红葱捣成糊状涂在伤口上,但是这些治疗都无济于事。后来,干脆用老山上砍的红头子格针放在火盆上烧,再把凡士林油摸在身体上,几个大人把我抱起轮流在火盆上烤。年幼的我,哪里懂得这是给人治病,简直是一种拷打人的特殊酷刑。我总是死活不肯,激励反抗,弱小的我哪里抵得过家人的合力,他们把我强行抱住进行治疗。这种疼痛常人无法体验,红红的火苗在我身上烤来烤去,时而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我大声嚎叫,家人也跟着哭泣。我从起初的大声哭泣,到后来没有一点知觉,任家人的摆布。
这个土办法顶了一点用,我身上腐烂的地方渐渐愈合。正在家人为我的病情好转而庆幸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用火烤的办法只是治疗了表面部分,让我们一家人空欢喜一场。原来,通过火苗烧烤,表面好了,里面的伤口却无法愈合。我的身上全部是血痂,猛看上去,好像好了许多,但是稍微动一动,或者被家人抱着背着,刚刚好起来的血痂裂缝了,流血了,疼得我哇哇大叫。那时的我,像一块薄冰块,遇到高温要融化,遇到碰撞,随时就会破碎。全家人看着我一病不起,愁眉苦脸。村上不少人对母亲说,是不是孩子撞了邪才得这病,母亲半信半疑,她既不放弃找医生找药方,也不忘记迷信疗法。
家人用了不少土办法,去大医院里看了好几次,都无济于事。于是,母亲又开始请神婆,迎巫神。有时候,母亲带着我,跪在庙里祈祷。母亲烧着纸,口里许愿,眼里却流着泪。
有一次,请来了一位前后村名气远扬的巫神给我做法,户里的嫡亲也来了几个。村里人看着我们一家人忙碌,他们叹着气:“哎!老折家这孩子,将来有没有希望,把家人是拖垮了。可怜的孩子,可怜的老折家这一家人。”不管别人怎么说,用怎样的眼光看我们,全家人还是不放弃对我的治疗。我受尽了疼痛与折磨,病还是好不起来。县城里一名德高望重的医生说:“这个小孩的病很特殊,不顶事了”。他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母亲眼角里挂满了泪水。
我又一次被家人从县城带回小山村。母亲带着我找了不少名医,用了不少偏方,几乎跑遍了县里出名的中医大夫的家。大多医生说我的病即使治好,也是一个残废。虽然母亲听到这些话而难过的不断哭泣,但是她从来没有放弃治疗。九岁那年,母亲带我赶事情,一直在屋里呆惯的我,见到冷风病情复发了,我疼的一直哭,撕心裂肺的哭泣把母亲心伤痛了,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在众多的亲戚面前,母亲搂着我失声痛哭,一同赶事情的人也跟着我们母子俩哭泣。一位赶事情的好心人说她有个好秘方,母亲的脸上立刻有了笑容,迫不及待地问了秘方。
赶事情的人告诉母亲,把纯净的机油找来,盛放在一个不退色的铁器里,慢慢地在燃好的火上炼红,直到把机油炼成没有一滴水后,把铁器放在地上等到没有温度了,然后慢慢地摸到伤口上。母亲得到这个偏方的第二天,就忙忙碌碌地开始实施。也许是母亲的诚心感动了上天,这一次,我的病有了转机。当在伤口上涂抹了炼好的机油后,伤口有了微微变化。
“啊 !有效了,这个秘方有效了。”我被母亲的呐喊声惊醒,一家人都没了睡意,爬起来围在我身边。“啊!真的有效了!”全家人异口同声,我们又一次泪流满面,这一次是幸福的泪水,兴奋的泪水。就在我的病慢慢地好起来的时候,又一件痛苦的事情向我袭来。
在人的皮肤上擦机油,一时没办法清理掉,加之当时的条件,没有热水澡可洗。每次擦机油以后,只能简单地处理一下便躺在被窝里。时间长了,被子、衣服上沾了不少油腻,好端端的一块被子成了油被子。我大部分时间睡在热炕的席子上,真叫人难过。春夏秋倒罢了,特别是严冬,屋里本来就不暖和,盖着冰冷的被子,夜里常常冻醒后无法入睡。
村里八九岁的孩子都进了学堂,而我只能帮母亲做一点力所能及的零活,还以爬为主,很少走动。十岁时,我会走路了,身体的伤口好了许多,真让人高兴的不得了。十一岁那年,我正式上学了,大家都说这是奇迹。
如今,我已为人父,但说到童年,我从内心感激我的父母,他们为了我的病不辞劳苦,让我重生。我的童年是痛苦的,也是值得我怀念一辈子的。正是这样童年塑造了我坚强的品格,使我在任何环境里都能自知、自足,学会生存和敬畏生命。
我的童年是一个苦难的童年,也是幸福的童年,童年的挫折让我积淀了常人不具有的毅力。
我的童年,怀念你,敬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