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  夏
 
我又一次经过这里，或者说
根本没有来过。对岸
默想心事的红衣女子
三色堇一般静谧的背影
有着比桨声更柔和、悠远的光线
 
悄然涨潮的河水
将阳光寂寥空虚的碎片
撒得到处都是。与此相关的
是一艘小木船
不知疲倦地往返，将一些人或事
丢弃和带走
 
什么都在循环往复呵
比如抵达初夏的阳光。比如
岸边劲风击节的青草
比如沉思的女子
象我一样，总是将那么多风景
一次次忽略或错过
 


初夏之夜
 
一盏灯突然亮了
在山下，它接过生活的全部
保留住潮湿与温度
 
一阵风从山间吹过
掀动草木藏不下的思想。用摇曳
引出那些隐秘的言辞
 
不远的对岸，是灯火辉煌的小城
停下来，我多想藏下一个村庄
沉重而又安宁的部分
 
不去说山色幽暗。也不去说
时光辽远。初夏之夜
压低心跳的，是那些单薄的灯盏
 


滨河路
 
浓密的大叶榕，变换几阵
碧绿的翻动，便敞开季节蜕变的行踪
 
与初夏的微风一道走动的
是悠闲的行人。一些动静
被温和的灯火、平缓的足音引出
 
我一定也在成为小城生活的缝补
夜晚的滨河路
提供出楔入的深度与可能
 
顺着初夏的河床，一转眼间
河水的呼吸便急促起来。就在昨夜
它的声音还那么轻缓，甚至低过
比春天更加柔软的桨声
 
傍晚。一位少女在大叶榕下休憩
一滴吹弹得破的露珠
也朝着青春的方向，悄无声息地赶来
 


另外一些夜晚
 
别说出慌张、茫然、忧郁
别说出圣洁、迢遥、虚渺
别说出爱、另外一些夜晚，别说出
与此相关的善良与谎言
 
别说出一个人惶惑的心跳，又一次
朝着北方紊乱生长
别说出走在路途的一滴水、一场雾气
必然经历的聚拢与离散
 
初夏的小城，一些树抽芽了
一些树还在为前途迷乱。亲爱的
写下这首诗，我看见
一枚失去方向的芽尖
长在与你无关的另一些夜晚


连夜雨

这清澈而微凉之夜
适宜挑灯看剑。烛光短促，但不失红润
一如窗棂上的雨滴
接踵，摩肩。一软再软的时辰
从低姿态的屋檐淌下来

寒雨连江，夜入吴——如果不是蜀地五月
适宜推窗远眺
其实，不用抬头亦可聆听
——有时候
水泥城堡可以成为坚实的微澜
拍动夜色绵远的岸

今夜，我们可以说说雨水，说说那么多
正在苏醒的言辞
相对雨水而言，夜风自然是忐忑的
恍惚间
冲淡了虚浮的悲悯


雨 水

试着去偷听、误读，试着曲解
比如雨水，在夜晚
一直醒着，总有一些什么植入其间
洒水车不合时宜地经过
像生活开着蹩脚的玩笑。天色大亮
窗外依旧朦胧
一首诗在半梦半醒中丢失大半
如果一切回到安静
雨水会不会宽恕——窗台上的迎春花
这病态的修辞
多余地盛开，或累牍地呻吟？

雨水降临。草绿花红。春天隐约不定
——这些路过民间的事物
短暂紊乱之后
悲喜自如，无以复加


初夏，或旱情之书

人生辗转，复又遭遇大旱
过于浮躁的天气
仿佛早年寄出的第一封情书，搁置于
耐心缺失的等候中

这些年来，事实上
我已淡忘时令，忘记钟表上走动的
除了时针、分针
最频繁也最不可或缺的，叫秒针

每天，它们都在匀速奔跑
不加速，也不放慢。不知道还可以停下来
甚至偏离方向
与钟壁碰撞出更大的声响

轻如灰尘的光芒，浅表，疑虑
附着于虚假的层面。而大街上，行人匆忙
无谁顾及雨水何时降临
就像不曾关心浮尘遮蔽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