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耳谷

我想带你去看看这里的石头。在夏天
它有翠绿丛生的面容。远处突兀的石头
如一声温柔的呼唤。如果是夜晚到了这里
你的双脚会认识这里的柳树和杂草
它们将踏过重耳流浪时
踩出的脚印

不远的地方，是重耳谷高处的指向灯
指引着黑暗中的人们向上靠拢。一道
明亮的光芒，折射出谷底挥手作别的身影

拦羊人，种地人，还有收拾玉米杆的人
无奈的受苦人，曾坐在灯下打鼾
轮回他们的不幸和凄凉

一条荒谷，不相信有人会让其改变
新修的景致四周，是拦羊人的嗓子和放牛声
这个春天。某些石头被诗人尽情歌颂
就像我时常那样怀念，风声使用我的嗓音
对万物倾诉。你会在呼啸中听到
那真正的声音里有我的狂暴与宁静

只有一缕风在天空中刻下了太阳的轨迹
当我的呐喊也丧失了意义，你或许明白
我指给你看，年轻的我在谷底徜徉
我躺在草垛上，已被热泪淹没

如今这里更有了明朗的朝气
仿佛一切都已随风而去，你会知道
——一条深邃的幽谷在这首诗里
还有柳树、石头，和狂风在这里穿越

相遇时躲避

别跟我说这里就是一条深邃的幽谷
我从半掩的车窗里能够听到
狂风的肆虐。它也不是焦躁与怨怒
它是歇斯底里，你所能想到的
深不见底永无天日的歇斯底里

想一想它的绝望有多黑暗
它也不是歇斯底里，它是心情的主宰
如果你在，你会被它美丽的容颜
惊呆。像那些不可描述的事物
它养育生命，埋葬生命
拒绝任何形式的谎言
就像拒绝魔鬼的入侵般
所有的语言都应该写在脸上
让你觉得模棱两可，就像
你想抚摸却无法释怀的野心

可能，它愿意推选我和它
跳一支优美的舞，当我什么都不再需要的时候
我爱它，敬重它，就像对某人的感情一样
有时我远离它，有时在刻意相遇之后又躲避它

它让我明白深处低处且不焦躁的重要
也让我总是愤怒，被各种外界因素制约
直到风停尘不动
直到温暖手心抚摸的平静

当然它就是一地黄土，养育我的身体
也吞噬我的灵魂
在我渐渐入睡之前，借着它的温存
一路温柔地将我揽入怀中

这个村子

你记得那条尘土飞扬的小路
记得小路边的毛头柳
你记得石头铺砌的斜坡和
开春飞回来的燕子

院子里的杂草
淹没深夜昏黄的月亮
黎明时分的鸡叫
使窗棂上的尘埃抖落

晨起乡间驴叫的声音，在乡路上拥挤
吱呀的推门声里，隐藏着昔日的留恋
但十多年后路过那废墟的石坡
你在路边紧紧闭着眼睛，感觉这个世界已经死去
而这个村子依然沉睡
而这个村子早已不在此地

短歌一曲

酸枣枝，我愿成为你枝上即将脱落的果实
掉落时的叫喊，我愿成为你思想上
的昏厥，成为你生活里秘密的爱人
你碎叶上的绿色，和
划过你嘴唇上酸涩的永恒

石头是什么

在它的土地上开出的永远不是花
是滚落的石头
比喻的手法在这里丧失了基本的活力
石头埋没了它

有那么多的人依然相信石头
因为石头的坚毅，凌厉
以及濒临死亡的种种恐惧
“这深谷就是地狱，在此
死亡吧！”有人在高喊
这就是石头的语言
在嘈杂喧嚣的饭桌上
在龌龊不堪的微信里
在灯红酒绿不可告人的暧昧中

从旁人开始的语法呢？
当石头也开始梦想成为诗里的符号，那意味着
不再需要证明的谎言
不，石头就是一块石头
只能在“我”心里开始的石头
没有棱角，没有延伸，没有距离
也没有和我之间的间隙

等待戈多

等待属于那些你永远等不到的人
譬如，戈多

沉坐在树下，使树荫下的那一位
显得很可疑——在这个世界上
任何不情愿的等待都是一种虚伪

假的——在遥远的地方传来的音讯
一路上若隐若现的脚印
戈多早已经迫不及待地消失
——你永远不要妄想等到他

或许只有一次真正的等待
每天守望的那棵树
树下的草和微小生灵
响亮的尖叫和路人瞟来异样的目光
所穿透的嘲笑声
没有任何消息
直到暮色降临，人心变暗
稀疏零落的灯渐渐亮起

在那条每天都有很多人走过的路口
一条无人注意的很隐蔽的崎岖小径伸向
恐惧的黑色的荆棘丛林
一块石头隐藏于此地
覆盖上了鲜绿色的苔藓和野草
石缝里爬出一条目光沉沉的蛇，陪你
一起在这里等待

只有春风刮过这个山坡
受惊的蛇从石缝里抬头仰望
——它能隐藏在哪一块丰盈的石头背后？

不过，可以很肯定的是
你用来等待的一颗心
永远留在了梦幻里